九十年代的迪厅,蹦跶着一个高三逃学小伙,他已经在此领舞谋生了三个月。
他的父母停下手中活儿,把户口本什么的全带上,沿着唯一南下的京九线从南昌一路寻到广州这家迪厅。
“还跳吗?”爸爸问。
小伙想了想,说:“跳,跳到北京去!”
返程到站下车时,父亲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好学!”
多年后,邓超在他的40岁那年执导了部特殊电影,名叫《银河补习班》。
邓超带着父母落座在银幕前,重回九十年代的故事起点。
书堆上放着BB机,抽屉塞满考卷,墙上贴的“三好学生”米糊还未干,桌前的少年、低头思考无穷无尽的题海。
这次他饰演爸爸马皓文,如当年超爸一样告诉孩子,成绩不是一切,但要腰杆能挺直就得干出点成绩。
马皓文带着儿子匍匐在山坡上仰望星空,在漫漫长夜里,父子二人独创了个私人补习班,取名“银河补习班”。
在这里,父亲掏出心里话:“人生就像射箭,梦想就像箭靶子,如果你连箭靶子也找不到的话,每天拉弓又有什么意义?”
找准靶子就狠狠地练,邓超想,这应该就是“好好学”背后的含义。
在电影里说这话时,邓超已是不惑之年。
他往身后瞧去,山底的少年正整装待发,埋头沿着崎岖山路往上爬,欲亲手将一片杂草收割成独一无二的“王者”图腾。
1995年,香港电影行业已经黯淡。
这一年,30岁的陈可辛执导完《甜蜜蜜》后孤独地来到内地拍片,成了第一位到内地开工作室的导演。
然而,繁忙的都市一下子还消化不了他特有的那套“怀旧气息”。
天安门广场上人流如织,陈导真心希望有个人搭上他的肩说:“先生,咱们合伙干。”
他一直在等,这一等便是18年。
同一时间,那个未来将与他合作的小伙儿刚扒完早饭,待会儿他要赶到中专艺校上早课,晚上排完作业还得去校外餐馆刷盘子。
这样忙碌的生活邓超过了整整7年,从中专校外刷到中戏校门口,又从艺校到中央戏剧学院上早课。
1995年,毕业通过自学考试进中戏的,江西省只有邓超一人。
招生的老师刘天池在人群里一眼瞧中了他,说:“这孩子有灵气,五官在脸上随时准备着蹦跶。”
但因为英文差,邓超被安排在c班。
他不服气,开学便跟室友报名参加学校的纯英语大赛,表演节目那栏,邓超想了想,报了个《西游记》。
排练地点安排在餐厅后厨的洗手池旁,邓超一边洗盘子,一边绘声绘色地跟室友说戏。
邓超饰演孙悟空,一出场就是“猴子附身”,各种惟妙惟肖的动作逗得全场哈哈大笑。
谁也没见过如此大胆创意的场面,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颁奖评委破格给他们颁发了“最佳创意奖”。
大学时期的邓超
走在梦想路上的这四年,邓超排练时经常抱着道具睡一晚上,每次比赛都拿奖而归,他曾一度被中戏老师称为“自姜文后中戏最好的学生”。
毕业前夕,他谢绝了刘天池给他接的所有剧本,并辞去国家话剧院给他留的位置,一心扎根北京人艺舞台。
一年后,感觉有望转正的他欣喜地随领导进了办公室,进去后领导却只有一句话:“邓超,你是个好演员,但不适合人艺。”
苦涩来得如此措不及防,他眼睛发酸地环顾着诺大的舞台,出了大门拎着薄衫却走不动路。
痛失留京名额的那种无力感让邓超彻底成了一个“局外人”。
他一个人蹲在大马路上抹眼泪,觉得自己好像赤裸裸地呆在望不到尽头的路上。
大半年后,兜里的BB机响了,呼叫者说在人艺看过他的表演,他表示戏里差个演皇帝的人选,让邓超赶紧来一趟。
这一趟,让邓超通过《少年天子》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并且在影视史上留下了精彩的一笔。
这部戏里,顺治皇帝想放过无辜的人,却阻止不了屠杀,他甚至做不了自己的主,剃度后让太后放他出宫也得不到满足……
邓超将少年顺治心底的那份垂死挣扎与无可奈何呈现得淋漓尽致。
剧中少年天子的那句话,也是邓超的一种反思:“哪个寂寞的人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演完后,他立马从角色中走出,顺治走不出囚禁的皇宫,但是他可以。
“当一名好演员”这件事,再高的城墙也拦不住。
不急不徐,十年如一日的沉淀后,静等视野清澈明朗。
邓超拿到《中国合伙人》的剧本时,还在《四大名捕》里拍剩余的打戏。
因为新戏中有大段的英文台词,他在剧组高空吊着钢丝时,下面围着四个英文老师,他们面板身正地等着“招呼”他。
邓超有时候也会想:哎呦,干嘛接这部戏?
等他熟记基本口语后,陈可辛跑来劝邓超立刻跟他出国:“你闻那空气都不一样。你呆在屋子里,你就看不到外面。”
于是,邓超就这么被“哄骗”到了纽约。
电影里最后那个镜头,就是剧组到纽约第一天拍的,但谁都不知道陈导准备怎么拍,他只让刚下飞机的邓超在时代广场上边走边往回看。
结尾处的孟晓骏早已功成名就,他站在那回想自己从80年代读大学时,戴着大框黑边眼镜的土样子。
前大半个小时里,邓超全身尴尬,觉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他的“傻样”。
但从某刻开始,他站在时代广场上久久不愿意离开,夕阳远处的地平线描上了金边,那个实现了梦想的男人似与少年的自己身影重叠。
“他们”的梦想从未怠慢。
他回头看导演,发现大名鼎鼎的陈可辛竟然哭了,旁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可是拍出《甜蜜蜜》的男人,为拍电影不怕得罪人、心智刚强如铁的陈可辛。
但邓超懂得这眼泪,他走上前搭上陈导的肩膀:“先生,咱们合伙干。”
当天,他们在纽约彻夜长谈,陈导说起《武侠》后经历的打击,也聊了他创业的这些历程。
最后,陈可辛说:“这三个人物你最能把握的就是孟晓骏,要不你演孟晓骏吧,他就是我。”
邓超当夜记住了孟晓骏的所有台词,可他英语很烂,于是便一个人硬着头皮跑到餐馆点牛排,穿着戏服去路边找流浪汉聊天,甚至还干脆跑去应聘……
他想要切身体会陈可辛和孟晓骏经历过的一次次拒绝、颓丧,以及跌倒后再爬起来的勇气。
有一场是站在桥上拍的戏,邓超建议三个主角一起把各自的英文单词迎着风大喊出来……
大家一起瞎喊了好久,喊完笑成一团。
后来他谈孟晓骏,谈陈可辛,也是在谈自己:
他就是一个承认自己失败、也面对自己失败的人,他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是永远向前拼搏,永远向前冲。
哪怕车从他身上碾过去,碾碎了,他也是收拾收拾,然后毅然站起来往前冲。
2013年,《中国合伙人》斩获第29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三大奖。
陈导对邓超说:“谢谢你来演了孟晓骏,谢谢你把他演活了,谢谢你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邓超成就了别人,也成功地改写了自己故事的结局,机会就像是沙子,有握有持才是人生本色。
后来的邓超,开始“一路通关”似的在各大卫视里闯。
从《画壁》里的柔弱书生到星爷《美人鱼》里的富豪,再到电视剧《建国大业》里的国家栋梁,他都一一拿下。
《烈日灼心》最后一场是死刑戏,开拍前他还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么帅怎么老被你们拿来演这种苦情戏?
话音刚落,他便立马入戏,拍摄不能中断的3分50秒长镜头——记录死囚辛小丰从注射到最后断气的每一个细节。
为了真实,邓超喊导演用真实的针注射,当用葡萄糖对他进行静脉注射时,邓超的脸一直不受控制地痉挛个不停,旁人看得心惊胆战,执行导演当场红了眼。
这部“残忍戏”让邓超夺得第31届金鸡奖最佳男主角,看着举起金爵奖杯的他,大家没想到他其实在舞台上已经“停不下来了”。
《奔跑吧兄弟》第一季开播那年,邓超贡献了太多名场面。
队友要一起挑战指压板跳大绳,身为队长的邓超想激励大家,没想到一句“we are 伐木累”直冲热榜第一,还直接被收入百科词汇;
穿着80年代服饰的他,表演酷炫的霹雳舞被嫌弃,吐槽一句“what are you 弄啥勒”笑翻观众。
可是在节目中,一旦嘉宾有麻烦,他的笑还没收回,自己就已经开始行动,替落水的baby贴心披上毛巾、面对“大敌”金钟国,他率先出场迎战……
但真要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还得是“娘娘”孙俪。
孙俪上来一句“一般叫嚣最厉害的,都是没能耐的人”就能噎得邓超一脸“卑职明白”。
两人一到合照时,邓超会故意站得比孙俪矮一截,因为他觉得有她的地方,他就不需要这么多灯光了。
但是一转头,他又幽默地对孙俪说:“没事,反正你丈夫已经那么优秀了。”
然而,这段相识15年、携手10年的婚姻当初并不被认可,上节目时主持人李静都问:“你们的恋爱是认真的吗?”
当时邓超26岁,孙俪23岁,孙俪此时已跻身于娱乐圈一线明星,前程一片大好,并且在此之前,单亲家庭长大的孙俪一直表示是不婚主义。
观众都以为他们只是一对合拍了《幸福像花儿一样》的银幕情侣,却没想到这姑娘真嫁了。
结婚多年,他们依旧恩爱如初,无论台上台下,牵着的手都不放开。
情人节一起过有趣的二人世界。
和儿女们一起逗乐、旅行。
以及日常在微博上互动秀恩爱。
孙俪说,嫁给邓超的原因很简单:他愿意逗你笑,一辈子逗你笑。
曾有网友问:为什么邓超年满40了,看起来还那么“幼稚”?
邓超听了立马回道:“哇,我这么老了,我1979年出生的,但我有一颗童心是真的。”
很多人总是容易被他逗笑,而他饰演的人物也会让人笑着笑着莫名地就看哭了,只因他将真情注入每个角色,却又能轻侃式地笑对人生。
舞台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身着女装、涂抹红唇,惹人发笑;节目里,他可以放下面子,为了队伍的胜利冲在最前面,成为“孩子王”。
几年前,他与孙俪曾频频被曝“婚变”,但邓超一如既往地“皮”:这些人太放肆了。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怒色,反而说着说着就笑场了。
他洋溢在脸上的稚气,融化了岁月的浮冰,时间带走了他的青春年华,但保留了他的纯真童心。
现在的邓超,拍照总是脸上含笑,但眼睛里沉淀着那种从社会底层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坚毅。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带来的自信与满足是可以深刻入肺腑的,他终用“邓超式”的步子,迈过了所有大山。
一路行来的波折已拿捏不住他,此时站着山顶上的邓超冲天一笑:“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