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1年春季学期的“网络文学类型文研究与创作实践”课程上，我们布置了这样三种作业：小论文、推文帖、AI写作。同学们或是对感兴趣的问题进行了研究，或是花式卖了安利，或是和人工智能斗智斗勇。媒后台在此选择了一些优秀作业（安利/粮食），与大家分享交流。
ABO世界观设定解读——性别话题的试验场
文 / 云轩
摘要：本文从性别话题的实验场的角度解读了ABO设定在耽美文学当中流行的原因，即女性如何在其中表达对自身境遇的关注和反思，又如何从中得到释放和慰藉的，主要包括其极端的性别阶级展现、男性生育的设置和对性爱关系的解读。其极端的性别阶级展现一方面是女性对男性的凝视和性幻想，另一方面是对女性现实境遇的极端展现，女性在其中获得苦痛的共鸣；男性生育的设置也是如此，是女性对自身经验的反刍，可以说是对男性色情文学话语的对抗；在ABO动物式的性爱关系中，女性解构了现实中通常出现的基于性关系的爱与忠诚，将爱情的崇高置于对性本能反抗的基础之上，让性解放背景下越发虚浮的爱情通过与自造囚牢的对抗获得其真实性。
关键词：耽美；ABO；网络文学；女性话语；性别话题
一、ABO设定
ABO是对“Alpha Beta Omega”的缩写，它是在现实男女性别基础上作出的二度区分，两种性别维度综合决定了个体的性别。
“Alpha Beta Omega”区分的是生殖器官和生殖能力，在此设定下 Alpha 最为强壮，也因此好斗、占有欲强，无论男女都有阳具(对应男性的生殖器官)，并具有强大的生殖能力；Beta 则属于中庸范畴，生殖器官不发达、生殖能力也不强，没有特殊的生殖吸引力，生育率不高；Omega 最为柔弱，无论男女都有生殖腔(对应女性的生殖器官)，有固定的发情期并且极易怀孕，被认为不适合参加工作，需要依附Alpha伴侣生存，一生只用来养儿育女。由于生殖力的吸引，一 般而言是Alpha和Omega配对，双方的性交环节类似犬科动物，各自散发出信息素(一种外放的性激素)来吸引契合者，Alpha可在对方体内成结或咬破Omega颈后散发信息素的腺体达成标记，一旦形成标记，就默认产生不可外力分开的配偶关系，双方在生理和心理上产生依赖。
这三种性别中，Beta占比最大，Alpha和Omega都比较稀缺。Alpha强壮且不易为发情干扰，被认为是领导者和管理者；Omega虽然珍稀，但只有作为强大Alpha的所有物才能被尊重，否则则面临被欺凌占有的境地；而 Beta 则主要担当工作者的角色，类似“工蜂”。女性由于生理特征，体脂率高、忍耐力强，被认为在食物匮乏时期更有利，能不依靠男性自行繁殖后代；男性由于肌肉含量高，在战争中竞争力更强，因此适合在战争时期孕育后代；和平时期则没有明显区别。
这种设定起初是专用于色情描写的产物，最早可追溯到 1990年代《X档案》粉丝圈的小众同人写作，并于2011年后在英文同人圈内爆发性流行，经由《神探夏洛克》同人圈引入中文同人圈，产生了基于ABO设定的原创耽美小说。
《神探夏洛克》
可以看出，设定带有明显的生殖崇拜，并且极端刻画了生殖崇拜下的两性关系，包括生理意义和政治意义，是女性在现实性别等级关系中处境的极端文学投射。一方面，ABO中不由理性控制的发情与性交设定生成了大量情节性较弱的纯色情文学；另一方面，这种极端的性别政治关系成为很多作者影射和讨论现存两性政治关系的试验场。
二、性别政治：森严阶级与流动性别
由于ABO属于耽美的分支文学，从ABO设定中获得的快感，部分与耽美文学的快感逻辑重合。耽美网络文学被认为是性别压迫的产物，女性的情感关系在现实中被男权话语刻意进行了污名化诱导，被认为是低劣的、不堪的、充满算计的女性自身也成为被男性凝视的对象。而耽美文学则是女性对这种男性话语的反抗，首先是对男性的身体凝视，“从女性视角对饱含诱惑力的男性身体进行细致刻画，是耽美小说最具突破性的特质”；其次是在基于自身经验对男性关系的幻想中，反映女性对自身地位处境的思考。
在ABO设定当中，ABO之间有着严格的性别阶级，而现实中真正的男女性别之分却获得了流动性，男性可被置于因生殖特征而带来的不可反抗的弱势地位之中，女性也可因生殖特征而自然而然地处于领导者地位，现实的性别在严苛的副性别设置中获得了放纵的自由，女性暂时地在极端的性别倒置中获得快感，因为她们可以在严格的性别阶级与流动的性别凝视之中真正获得现实中的男性特权：拥有主导的话语权，对肉欲的正当享受、对男性身体的凝视和把玩、甚至获得男性生殖器官独有的性体验，这带有某种对现实真实性别政治的补偿特质。
除了补偿心理之外，更为重要和更为普遍的是同理心，女性在ABO性别权力关系中更深地体会到自身的悲哀并试图进行反抗。Omega承接的是现实中女性的生育功能，并因此备受压制，他们的发情期、孕期、虚弱期，都可以在女性的生理期、孕期、产期中得到对应。他们一方面因人类的繁衍需求被理所应当地、甚至是道德绑架式地无私奉献出他们的生育功能；另一方面因为生育功能带来的生理弱势而被鄙夷，沦为生育机器；更因其稀有而被物化，成为权贵Alpha们占有的财富，化为一只只笼中的金丝雀，以保护之名被囚禁。它以极端的形式反映了现实中女性由于生理特征而面对的困境，其中AO之间森严的性别等级形成的逻辑也与现实中男女性别歧视的形成逻辑别无二致。
因此，女性非常容易在ABO设定之中找到苦难的共鸣，并尝试在文本中以一种幻想的形式帮助身为女性投射的 Omega反抗，比如“抑制剂”设定通过药物来控制Omega 的生理反应、隐藏他们的弱点、使他们摆脱生理的限制；“强Omega” 设定使他们拥有超越Alpha的能力，并以此为契机推动Omega的平权运动等等， 仿佛在等级森严的 ABO中获取的突破能真正成为现实世界男女性别不平等突破的先声。
三、生育雷区：生育与性别权力的捆绑
ABO中男性可生育的设定常被视为雷区，同样是基于幻想、不合常理，玄幻、 修仙等设定可以被合理接受，而生育则被视为一种越界和侮辱。然而，生育为什么会从事关物种繁衍的神圣行为沦为污名化的色情行为，以至于将之与男性结合就是一种不可理解的侮辱呢？
“生育的色情化明显是建立在两性之间的不平等基础上的，在这其中女性扮演的是一个不得不屈从于男性权威之下的受虐者角色”，在以男性受众为主的色情文化当中，通常无视女性在性交之中的感受，当女性以恐惧生育的苦痛为理由要求进行防护的时候，男性更倾向于无视其要求并以更强的力量压制，女性为男性生育似乎是理所应当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成为男性权威的彰显。现阶段的女性色情文化受男性色情文化的影响极深，难免会有男性权力话语的内化，即将生育与男性的结合视为一种越界和侮辱。
但与以男性受众为主的文本之中将生育之苦痛一笔带过不同，无论女性是否将生育与男性结合，女性在写生育时总是将其表现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对于女性而言，提到生育，首先映入她们脑海的就是疼痛；而在涉及到痛苦时，首先想到的便是生育。所以在男性生育这个题材范围内的写作，痛苦就成了一座无法逃避的囚笼。”ABO设定之下，男性的生育是一种女性经验，表现为一种痛苦、伤害和生理能力的禁锢，并且造就了Omega的依附地位，间接造成了森严的ABO性别阶级。在此种意义上，女性借 ABO设定反思自身境遇、反思现实中的性别差异、讨论性别政治的意味，就更为明显了。
四、自制囚牢：爱情的解构与再造
ABO设定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对“爱情”命题的解构和再造。
传统的爱情是生理和精神双重意义的，“原本作为爱情迸发本能和终极形式的性爱，成为唾手可得之物，速食性爱抛弃了传统两性关系中期待、试探、酝酿、 调和的过程，爱情也因此被完全架空。反之，脱离了爱情、脱离了精神交融的性行为，也日渐变得乏味空虚，与动物本能别无二致。”
ABO设定完全将性爱还原成了动物本能，在基于信息素的性爱、基于生理适配的性爱中，性交是失去人性克制的。在性的交合之中，人彻底变成动物，为自然法则所掌控。尽管在“标记”行为中，Alpha和Omega之间可以近似地获得“一 生一世一双人”的体验，但这种基于肉体契合和自然法则被迫为之的忠诚与爱情无关。ABO文经常为人诟病的强迫和半强迫的性爱，如果以动物关系去理解，就也不算其设定软肋了。因而，ABO的性爱关系和忠诚关系是对当下基于性关系的爱情命题的解构和讽刺。
与此同时，在一些设定当中，ABO之间的生理困境反而成为获得崇高爱情的必经之路，“正如博尔赫斯的经典意象，空无一墙的荒漠是最牢不可破的监狱，当推翻了一切限制，达到了绝对的自由，实质也就陷入了绝对的囚牢。为了将爱情从这座囚牢中解放出来，‘再造禁忌’就成为许多爱情故事的选择” ，动物式不设限的性交是爱情的囚牢，在此基础上，能够抵抗性本能的爱情，反而具有了崇高的价值。
因此有一些作者专门写除了常规AO之外的其他配对设定，如双A设定或者AB设定；也有作者虽然在写AO设定，但会着重着笔他们除了性契合之外产生爱情的缘由，或者使两个生理并不契合的AO因性关系以外的原因产生爱情；除了纯色情文学，如果一个作者设置两个主角仅仅因为动物的性本能而如痴如醉的话，一定会被诟病。此举的现实意义是性解放背景下女性对基于性的爱与忠诚的困惑， 她们试图让越发虚浮的爱情通过与自造囚笼的对抗获得其真实性。
五、结语
本文从性别话题的实验场的角度解读了ABO设定在耽美文学当中流行的原因，包括其极端的性别阶级展现、男性生育的设置和对性爱关系的解读。正如学者徐艳蕊所说，“耽美社群的独特之处在于，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性别政治的高度敏感，不仅对女性在历史和现实中所面临的不公正有诸多讨论……同时也对亲密关系、情欲、性伦理和性禁忌有着很多经验性和理论性的表达和讨论”，对ABO的讨论也大可不限于其色情的一面，更为重要的是女性如何在其中表达对自身境遇的关注和反思，又如何从中得到释放和慰藉的。
参考文献
[1]邵燕君.网络文学经典解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3.
[2]郑熙青,肖映萱,林品.“女性向·耽美”文化[J].天涯,2016(03):174-189.
[3]郑熙青.Alpha Beta Omega 的性别政治——网络粉丝耽美写作中女性的自我探索与反思[J].中国图书评论,2015(11):18-27.
[4]贾舒. 从性别文化视角看网络文学中的男性生育题材[D].陕西师范大学,2018.
编辑：黄宁婧 林师曲
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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